宠物

　　（一）

　　又是一起车祸事故。

　　案件很容易就被判定为疲劳驾驶。疲劳驾驶引发的车祸实在是太多了，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。但是看到死者车上的穿越机大赛邀请函，王浩立马申请要求看死者的手机。

　　连着5个月了，每月一起。王浩瞅了一眼桌上的日历，拿红笔在30号那涂了一个圈。 

　　又是穿越机爱好者。说不通，这肯定不是巧合。

　　王浩摇摇头，合上手机，14:00，空荡荡的胃里胃酸翻江倒海烧的疼。王浩将手机扔进保存袋，连并着一块扔进抽屉准备一会再研究。

　　刚准备下楼吃点东西，手机响了。一条陌生的电话短信，“今年第5起了，是否有兴趣聊聊？”

　　还没来得及回复，第二条短信来了，“没吃饭，在你楼下的苗家酸汤鱼集合”。

　　“一会见”，王浩在手机上打出了几个字，犹豫着点了发送。

　　“进门左转第三桌”。第三条短信几乎在自己点了发送之后就来了。

　　难道是他？他为什么会对这个案件感兴趣？毕竟这是看似再正常不过的意外事故。王浩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往楼下走。

　　（二）

　　店里人不多，毕竟这个点吃饭到底是午餐还是晚餐，时间很尴尬。最角落里坐着一对情侣模样的两人，进门一个小青年刚吃完准备起身走。王浩很容易找到了发信息的人。桌上已经上了一大份苗家酸菜鱼，还有一大瓶可乐。

　　“自作主张先点了菜，希望你不要介意”。对面男人头都没有抬，只是把一双碗筷往王浩这边推了推。

　　“挺好，正好挺饿”。王浩坐下，先夹起一大块酸菜放进嘴里。“你怀疑这个不是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身亡？”王浩开门见山。

　　“不”，对方倒是回答的爽快，“是意外身亡”！

　　“那你要和我聊什么”？王浩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，好奇心更是强烈了几分。

　　“原因”，桌对面的人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酸菜，“5个人自律性都挺强，作息规律。也没有紧急事情需要赶路，为什么会出现疲劳驾驶”。

　　“他们的作息确实规律，但是每个月有一天例外，就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”，王浩补充说道，说话期间挑起了藏在鱼头下的酸菜，这才发现，两人吃了一会，锅里酸菜干掉了大半，鱼却没怎么动。很多人都不能理解，吃酸菜鱼主菜是鱼，酸菜是配菜，一般人是不会吃的。可是王浩偏偏是个怪胎，就好这一口酸菜，酸菜鱼里的酸菜才是精华，被鱼煮过的酸菜更是爽口，酸菜鱼的汤更是不能浪费掉的。现在遇见一个懂自己的人，不免有些欣慰。

　　“你还没告诉我你说谁？为什么会找我？”，王浩心里嘀咕，主动约谈的我，话却那么少。

　　“闫飞”，对方的语气带着这个答案能回答一切的自信。

　　“果真是你”。看到短信的时候就料到可能是他。虽然意料之中猜对了，但是王浩还是震惊了一刻，毕竟，这次看到的不是名字，而是这个名字的本人。5起案件，翻阅记录查看档案的登记簿上，“闫飞”这个名字总能出现在他前面。“查这个案子的人原来不止我一个，越来越有意思了。”王浩猛灌了一口可乐。“你查到了什么信息？”

　　“可以肯定的是疲劳驾驶。是意外，又不是意外。”闫飞这次终于抬起了头，眼睛看着王浩，像是在等着对方接着说下去。

　　“死者身前工作类似，都是编导，工作需求接触到穿越机，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。最开始怀疑是得罪了一些竞技的利益集体，但是排除了。”王浩理解的说出了自己的思路。

　　闫飞嘴角微微上扬，似笑非笑，“死者的竞技技术有好的，但也不是最好，也有玩的很烂的，不存在和其他人有竞争关系”。

　　“对，想一块去了。 这5个人有太多共同点，所以，他们的意外，肯定有某种关联，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找到。”王浩觉得，对桌的这个人是对这几起案件其实是有猜想的，“对了，你为什么会对这几起案件感兴趣?”

　　闫飞喝掉碗里最后一口鱼汤，抬起头，盯着王浩眼睛一会，“和你一样 ，好奇或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。”“你相信人的自由意识么？” 末了，闫飞冷不丁补了一句。

　　“相信吧，我喜欢酸菜鱼里的酸菜却不喜欢吃鱼，很多人都觉得不可理解，但是那又如何，这就是喜欢的，我能追寻自己的内心做自我决定，这算不算？”王浩有点底气不足。

　　“不好说，说说你是如何发现这几起案件之间有联系的。”闫飞转开了话题。

　　“去我办公室，我给你看几张照片。”

　　（三）

　　进办公室的时候，王浩明显看到闫飞震惊了一下。以为是自己的独特吓到他了，连忙解释说，自己可能和其他的侦探有些不一样。

　　“确实是不一样”，闫飞随即恢复了冷静。

　　“其他的侦探喜欢研究心理学，神经学。而且他们更喜欢纸质书的质感。一般办公室里堆的都是好几书架的书。但我不一样，技术发展已经如此迅速，如果还在怀恋以前的日子美好，这就跟未来的脚步已经来了，却还拖着过去的裙边不肯放手。”王浩瞟了一眼闫飞，“我比较喜欢观察自然，所以只要有了这个屏幕，这副眼镜，我就可以深入自然，化身一只羚羊，感受狮子的追捕的心跳”。王浩说着打开了办公室的屏幕，正放映着的是人与自然狮子追捕羚羊那一个画面。

　　王浩从沙发上拿起VR眼镜，刚想给闫飞想让体验感受一次。

　　“你要给我看什么照片？”闫飞察觉到了，却岔开了话题。

　　张浩切换了屏幕。是5起案件意外身亡者的手机微信截图，淘宝清单以及网页推荐截图。

　　5个死者都是穿越机爱好者，手机微信关注的也都是穿越机学习，分享的一些订阅号。淘宝记录买的最多的是，穿越机电机，电路板，摄像头等设备。这些能理解，毕竟都是穿越机爱好者，关注的也差不齐是这些了。

　　奇怪的是，他们上网的网页自动推荐信息近乎完全一样。搞笑段子类型是一样的，穿越机学习技巧，炫酷的穿越机竞赛视频是一样的，手机里照片拍摄的照片内容相似度也很高，但是却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同一天拍摄的。

　　“奇怪的是，我特地去查看了这几个死者的住处，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？”

　　“他们的房子布局，设计很相似，而且不是装修公司统一装修的，确实他们自己的设计的。”闫飞头也没回，盯着屏幕说。“即使是双胞胎，如果生活的环境不一样，生活轨迹，爱好，审美都不可能如此相像，他们的生活像是由一个模型统一设计的。”

　　意料之中，但是王浩反而更疑惑了，“我查到的信息你都知道了，而且你似乎比我对这起案件更有想法，为什么会来找我？”

　　“想要确认一些东西”。

　　“那你确定了么？”，王浩见闫飞没有想说详细的意思，也不好勉强。

　　“还需要更多线索，我先告辞，有进展，请联系我。”闫飞望向王浩，点可下头以示感谢，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

　　（四）

　　王浩其实隐藏了一个细节，闫飞或许已经知道了，或许不知道。“不过闫飞肯定也有我不知道的，他不愿说，我又何必全盘托出呢，那就让我们比比谁先侦破这个案件。”

　　王浩没有说的细节是，其实最开始他是没有怀疑这几起案件有疑团，毕竟，所有的迹象都表明，这就是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。

　　但是每次铺天盖地的新闻里，总是会提及，死者比赛结束开车返回的前一天晚上，检测都是一晚没睡，不论是比赛中飞的好的，还是飞的不好的。

　　这对自律性超强，作息规律的几个人来说，实在是太反常了。

　　所以，只要调查出他们出意外前一天晚上为什么会熬夜，案件估计就会有很大的进展。

　　可问题偏偏卡在了这，咨询了比赛前的所有的人，甚至是调出了死者身前参赛的视频，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。身前，到11点半，死者不论看手机看的多么入迷，都会准时睡觉，唯独月末会发生例外。而查看了手机记录，看的内容也不外乎和平常一样，比赛炫酷的视频，竞技技巧，穿越机的一些设计内容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。

　　王浩将所有死者的手机记录输入电脑，想对内容进行差异性分析。“不可能啊，推荐记录近乎一样，而且连时间都这个巧合的一致。”王浩喃喃自语，“就像是一个人的手机。”算法推荐你感兴趣的，这是常识。在一次一次浏览记录中，人和算法不断的磨合，最终他会懂你的心意，想你所想。即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做到这个默契，况且他们有5个人，似乎是完全不相关的人。

　　但是事实却摆在那。

　　（五）

　　“我在路上，去我办公室”，王浩刚准备出门，就收到了闫飞的信息。接着，一个定位发了过来。

　　“随叫随到，当我是谁啊？”王浩皱了皱眉头，身体却诚实的往定位方向走了。

　　“他们都是宠物”，一见到王浩，闫飞就迫不及待的说。

　　闫飞还没回过神来，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，竟是如此熟悉的感觉。

　　“算法并不是根据他们的选择推荐，而是算法操控着他们，给他们投递精神食粮，像给毒品一样，慢慢让他们上瘾，最后被驯化，按着算法设定的轨迹，如宠物一般。”还没等王浩找到这熟悉的感觉来源，闫飞迅速的又给了他大脑一击。

　　“宠物？他们是算法的宠物？”

　　“对，只有这样才能解释，为什么他们的手机推荐内容是近乎完全一致”，闫飞绕着沙发开始走动起来，“算法是根据人的兴趣推荐内容的，这是常识，没有两个所有的兴趣爱好都一样，所以只有可能是，是算法操控着他们”。

　　“那为什么会让他们疲劳驾驶？”如果是算法控制的，这一点怎么解释，王浩不想相信宠物说，但是自己内心却觉得闫飞是对的。

　　“养过金鱼么？”闫飞不换不忙地给两人倒上了啤酒。

　　“没养过，人都照顾不来，哪还有精力养金鱼。”王浩苦笑着说。

　　“没养过没关系，那你想象一下，如果你知道自己要出门好几天，家里又没人喂食金鱼的时候你会怎么做？”

　　“出门前多投喂一点，放两三倍的食物，金鱼饿了还能吃。”

　　“对，但是你忽略了，金鱼是不能理解的，他会一直吃一直吃，直到将自己吃撑到翻肚皮死亡。”

　　“可是这个这5个死者有什么关系呢？”，王浩想，还好自己没养金鱼，否则不知道会撑死多少。

　　“你还记得这几个人非常自律，但是每隔一个月，就会失控一回么？每隔一个月都会熬夜一次，这是为什么？”

　　“你发现了什么？”王浩已经没了耐心。

　　“只要是这5人熬夜的第二天”，闫飞在屏幕上放大一张照片，是死者事故发生那一天手机的更新记录，“他们手机浏览推荐系统就会更新一次”。闫飞停顿了几秒，“对，算法只是想在他更新的这一晚上多给他们一点陪伴”闫飞。

　　王浩望向闫飞，“所以他们都是宠物，算法的宠物”，王浩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挣扎，“那这样一切就都能说清楚了”。王浩瘫坐在沙发上。熟悉的感觉又来了，就像是躺在自己的沙发上一样。王浩猛的坐了起来，终于知道自己一进闫飞的办公室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。

　　一样的屏幕，一样的沙发，甚至是办公室朝向，这和他办公室设计一样，这一瞬间，王浩甚至怀疑自己就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。

　　“所以，其实我们也是，也是......”，半响，王浩震惊的望着闫飞，似乎要崩溃。

　　“对，但只不过他是另一种算法。”，闫飞将自己躺进沙发。